[22]

想哭但是哭不出來，思念已成海，愛也已經不在。

那個是秋佳乙班上的男孩子，家就住在幼稚園附近，而且乖巧懂事，所以從來都是自己步行上學放學。然而今天，父母都已經回家了孩子仍舊沒有回來，焦急的父母就打電話給秋佳乙，詢問孩子是不是還在幼稚園或者怎樣。

“你有沒有看到他？”尹智厚聽完整件事，微微蹙眉，問秋佳乙。

秋佳乙懊惱地搖頭。最近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她已經無暇照顧那些孩子，更加沒有心情去看著他們有沒有不開心會不會出事。

“幼稚園裏的其他老師和孩子怎麽說？”尹智厚依舊冷靜，語氣平靜。

“我剛才打電話給平常和他玩得好的同學，都說最後他們玩著玩著捉迷藏就放學了，便各自回家，沒人看到他。”秋佳乙語速很快，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可是她已經顧不得這些，孩子居然會不見了，自己這個老師是怎麽當的？當初口口聲聲說要讓每一個在自己身邊度過幼稚園時代的孩子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讓孩子們開心地笑是她最大的夢想。可是如今她卻為了自己的事管不住情緒，讓一個孩子好端端地消失，並且自己完全不知道他在哪兒，“都是我不好！自己有事要麽就收斂情緒好好和孩子們相處，要麽就直接請假省的孩子們不開心……我這個老師……我還叫什麽老師。”

秋佳乙在那頭自我埋怨著，尹智厚卻敏銳地捕捉到捉迷藏一詞，心中有了個想法。

“他們通常是在哪兒玩捉迷藏。”他冷不防打斷秋佳乙的抱怨，問。

“啊？”秋佳乙楞了楞，說，“一般都是在教室或者小花園裏。”

尹智厚沈吟，如果是在花園知道放學了應該就會隨著大家出去，那麽……“平常你們是有專門的人員來鎖教室門的麽？”

“一般都是每個班的老師去鎖，並且檢查窗和燈有沒有關好，有沒有什麽東西遺漏之類的……”還沒說完秋佳乙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她有些緊張地看著尹智厚，後者側頭淡淡看了她一眼，加速向幼稚園駛進，“糟了……我根本就沒看裏面還有沒有人我就鎖門了……”

一到幼稚園，尹智厚的車還沒停好秋佳乙已經急忙拿著鑰匙沖進園中。打開教室門，按下開關，漆黑的環境瞬間明亮。她急忙四下尋找，終於在角落處一個桌子後面找到了失蹤的孩子。

這廂秋佳乙弄得心急如焚，那頭孩子卻蹲著靠在墻上睡得香甜。

秋佳乙長舒口氣，叫醒孩子，帶著微微笑意。

她抱著孩子出去的時候，尹智厚站在那裏，旁邊是焦急擔心的孩子父母。家長見孩子揉著眼睛一臉睡意，心疼地從秋佳乙手中接過，卻聽孩子說了聲，“我餓……”

“好好，媽媽和爸爸馬上帶你去吃東西，噢我的寶貝兒。”母親先是柔聲安慰著孩子，轉眼卻臉色鐵青，憤怒地看著秋佳乙，“秋老師，我一直都慶幸自己孩子的老師是你，因為我覺得你很負責，所以把孩子放心交給你！可是你看看現在！你居然把我兒子鎖在教室裏自己跑去逍遙！你這個老師是怎麽當的！”

“對不起……”秋佳乙此時除了鞠躬說抱歉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的確是自己的疏忽沒有去檢查教室中是否還有人，而且那個時侯孩子應該已經睡著了，所以也沒求救；是自己的不夠穩重讓自身的事影響了工作。

“幸好孩子是在教室裏，秋老師你太讓家長失望了！”孩子的父親也激動起來，指著低著頭的秋佳乙道，“我要去投訴你！你這個樣子有什麽資格當老師！”

家長的呵斥聲讓秋佳乙心中一顫，尤其是最後一句話，對於她來說是個不小的沖擊力。她心下想，我……是不是真的不適合當老師……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還在喃喃地道歉，手始終扯著衣角，被拽著的地方已經有些褶皺。

“你……”

“夠了，先生。”孩子的父親本還想訓斥點什麽，一旁沈默的尹智厚卻出言制止。他的聲音不大，有些清冷和疏離，又莫名帶著一份貴氣和命令，讓男人瞬間安靜下來。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裏，一雙清澈的眼睛看向一家三口，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卻氣勢非凡。他走到秋佳乙的身旁，如曾經一樣，只是握著秋佳乙的手腕，道，“你訓斥秋老師幾句自是應該，但如今孩子已經找到，再說也無意了，難道你是想要秋老師對你行大禮以表誠意麽？”

男人語塞，旁邊的女人也有些尷尬。孩子卻忽然嚷道，“我餓了我餓了，要吃東西！”這才化解尷尬，二人帶著孩子離去。

直到三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尹智厚才把目光轉向始終不語拼命咬著自己嘴唇的秋佳乙。

這次的確是秋佳乙的失誤，所以剛開始家長對她呵斥時尹智厚沒有開口。但是秋佳乙埋得越來越低的頭和快要被她扯爛的衣角讓尹智厚有些於心不忍。除去家庭問題，自己學業和事業始終是一帆風順，更因為他的地位，幾乎沒人能用剛才家長的態度來指責他，所以他並不能完全體會會有多難受。然而，秋佳乙最近遭受的實在太多，她也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女子，已經夠了。

尹智厚剛想說送秋佳乙回家，她卻擡腳就走，並說，“前輩，讓我一個人靜靜吧。”尹智厚便站在那兒，等她走了一段時間才跟上去。

就這麽一前一後。

秋佳乙埋著頭在前面走著，後方不遠尹智厚手插褲兜輕聲跟著。

秋佳乙……應該怎麽去形容呢？尹智厚邊走邊思考著這個問題。

四年前，對她的認識僅是金絲草的死黨，被蘇易正戲稱為村姑，似乎和金絲草一樣，是個溫暖而執著的人；然後一次偶然，得知她為蘇易正找尋車恩在當年留下的告白，印象變成很重情義願意為喜歡的人付出一切的女生；四年後，那次的親子活動上，了解她的活力和朝氣；後來，慢慢交談中發現她是和自己一樣的愛情傻瓜，不計付出，只要對方幸福就好；再後來，在和金絲草遭受同樣情況下她沒有像金絲草當年躲在自己的懷抱，反而義無反顧地推開，迎面接受殘酷的事實，讓自己親眼目睹她的瀟灑和勇敢；現在，經受那麽多，還沒有一滴眼淚掉下，是應該讚嘆她堅強還是心疼她可憐？

尹智厚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捉摸不透。他還在思考著，直到秋佳乙的一聲尖叫——

“啊！”

他立馬回過神，看到的是秋佳乙狼狽地跌倒在地，旁邊是一攤碎玻璃，在路燈下發著令人心寒的光芒。

心中一緊，尹智厚還沒意識到應該做什麽人已經單膝跪在秋佳乙面前，“你怎麽了？”

秋佳乙悶悶答道，“…剛，剛才腳崴了一下就倒了。”

尹智厚蹙眉。幸好沒有整個身子倒在玻璃碎渣裏，不然後果……不過手指上還是刺入了些許，而且膝蓋和手臂磨破了皮，血滲出，傷勢不是很嚴重，但看起來有些可怖。

“哎。”他有些認命地微嘆，然後繼續認命地背著她蹲下，說到，“上來吧。”

“MO？”秋佳乙雖然已經疼得只皺眉，但還是有些受寵若驚……堂堂尹智厚背她？！不知道應該抿嘴偷笑還是仰天長嘆，“不太好吧……”

“莫非你要我抱你回去？”

“……還是背好了。”讓他抱？！自己瘋了不成……然後撇撇嘴，慢慢攀上那個看起來溫暖而可靠的背。

尹智厚淡然一笑，起身，再次皺眉，“唔……”欲言又止的樣子。

秋佳乙囧然了，莫非……不會吧，她一直都有控制飲食的，“……很重麽前輩？”

“不是，”秋佳乙舒了口氣，聽到尹智厚繼續說，“你家有醫療箱吧。”

“嗯。”她臉有些微紅，話說她還是第一次被男生背呢。不過她現在心情覆雜，索性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

尹智厚細心地把幾個玻璃渣挑出，擡頭看見秋佳乙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不由好笑，“我好歹也是醫科畢業並且管理著一個診所，技術應該不錯啊……你那個表情，是不是很痛？”

秋佳乙搖頭，卻還是死命咬著嘴唇。

“一般來說，到我那兒打針的孩子疼的時候都會流幾滴眼淚，說是會緩解疼痛。”說是這樣說，尹智厚還是輕輕對著正在上藥的手指吹氣，以此緩和痛感。

這樣暧昧的姿勢和動作讓秋佳乙臉上一熱，不過很快她就冷靜下來——前輩只是一個溫柔的人，明白自己此時正是悲傷時，所以才會這麽細細照料吧，況且他還是醫生，況且……他是如此愛著絲草。

“沒辦法，我已經哭不出來了。”秋佳乙苦笑，她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悲哀，她才多大？就已經到哭不出來的境界了……可是，那種想要哭泣的感覺始終存在，然而就是落不下淚，是需要怎樣契機才能讓自己痛快地哭出來，才能讓自己慢慢開始走出陰霾？

她不懂。她想要人幫她一把。

尹智厚不語，他在思考應該用什麽辦法讓秋佳乙把悲傷通過眼淚釋放出來……感動她一次？或者…再讓易正弄點什麽感人信件啊錄音回來？

正想著，秋佳乙就問道，“前輩怎麽知道我摔倒了……一直跟著我麽？”

“因為……”尹智厚思忖了一下，輕笑，一邊輕輕為秋佳乙磨破的手臂擦消毒水，一邊悠閑開口，“我開車經過附近，就聽到一聲悶響，就怕是動物園裏什麽東西跑出來摔在地上了，所以過來看看，果真就有一只小豬倒在那裏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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